再有一个多月，法国就将拉开总统大选的帷幕。现任总统马克龙尽管尚未宣布参选，但自2021年下半年以来的所有民调均显示，其支持率稳定在25%左右，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且领先优势显著，比在民调榜上排名第二的候选人高出近十个百分点。因此，就目前来看，马克龙蝉联总统机会很大。
2022年2月8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乌克兰首都基辅举行的记者会上讲话
尽管如此，通往爱丽舍宫的道路并非毫无阻力、一片坦途。马克龙要想留在总统府，需战胜来自右翼民粹主义和中右翼共和党的竞争对手。
近些年，随着极端宗教势力在法国抬头和随之而来的暴恐袭击频发，移民及与之相关的治安、安全等问题，成为一个高度政治化且最吸引眼球的大选热门议题。在此背景下，打移民牌的右翼民粹主义候选人成为马克龙的主要对手。目前，法国的右翼民粹主义候选人共有两位，除了家喻户晓的国民联盟领袖勒庞，还有2021年下半年横空出世的时政记者、电视评论员兼作家泽穆尔。2017年，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主席玛丽娜·勒庞参加国民议会选举首轮投票后发表讲话
泽穆尔之所以异军突起，短期内收获大量粉丝，且大有抢勒庞风头之势，主要得益于以下因素：勒庞为入主爱丽舍宫，采取了“去民粹主义”策略，即部分放弃了先前的极端主张，意欲将国民联盟“洗白”成一个正常的政党。但该策略是把双刃剑，在为勒庞吸引部分非极右翼选民的同时，也使她失去了部分极右翼选民，这给了泽穆尔可乘之机。后者以在穆斯林移民问题上的极端保守主义立场和建立边境墙等大胆的种族主义言论，赢得了部分对勒庞失望的极右翼选民。而且，泽穆尔还有区别于勒庞的地方。勒庞的支持者主要是以工人为主的社会中下层以及失业者、无业者等社会底层；而泽穆尔作为知识精英，还赢得了部分共和党选民即社会中上层的青睐，这部分人赞成在移民及与之相关的身份认同、治安、安全等问题上，采取极右翼那样的强硬立场（共和党作为主流政党无法完全效仿极右翼），但又不愿和“粗鄙”的勒庞为伍，泽穆尔的出现恰逢其时。2021年12月5日，法国极右翼总统候选人埃里克·泽穆尔在巴黎东北郊一座大型展览中心发表演讲民调表明，1/4的共和党选民表现出在第一轮投票中支持泽穆尔的意向。同时，中上层民众对泽穆尔的支持率远超勒庞；反过来，工人阶层对勒庞的支持率则远超泽穆尔。在近期的民调中，泽穆尔和勒庞的排名咬得很紧，两人和共和党候选人佩克雷斯的排名差距很小，甚至不分伯仲（支持率通常在15%~18%），都有可能进入第二轮投票。不过，勒庞和泽穆尔的“并存”使右翼民粹主义选民发生了分流，客观上反倒缓解了右翼民粹主义选票对马克龙的冲击。最近几个月的民调显示，在上次总统大选中遭受重创的中右翼共和党后来居上，其候选人佩克雷斯与勒庞和泽穆尔交替占据着民调排行榜的第二三名，并肩成为马克龙的主要竞争对手。
2021年12月11日，法国右翼政党共和党总统竞选候选人瓦莱丽·佩克雷斯在巴黎举行的党内集会上向观众致意
一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法国经济疲软乏力，恢复并振兴经济成为当务之急，而中右政党一贯擅长搞经济，佩克雷斯提出了取消35小时工作制、延长退休年龄、裁撤公务员等减轻政府财政负担，放松管制，给市场松绑等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措施。二是在移民问题持续发酵和右翼民粹主义具有强大煽动性的背景下，出于防止右翼选民倒向极右翼和吸引极右翼选民支持自己的目的，佩克雷斯在移民问题上也表现出较为强硬的立场，如提出由议会投票决定移民配额、申请政治避难不得在法国本土进行等措施，以限制进入法国的移民和难民数量。与此同时，为缩小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加大的贫富差距，她还提出提高最低工资等主张，回应了法国民众的主要关切。相形之下，法国的左翼政治力量整体上处于弱势，几乎对马克龙构不成威胁。受上次总统大选冲击，包括左翼第一大党社会党在内的左翼政治力量整体上陷入分裂与衰落，迄今仍处在低谷，未有复苏迹象。最近几个月的民调显示，左翼各政党的支持率始终很低，不到10%，社会党甚至不足5%。排名左翼第一的极左翼政党——梅朗雄领导的“不屈法国”偶尔能突破10%，但也远在上述三位候选人之下。因此，任何一支左翼政治力量单靠自身都难以进入第二轮投票，除非联合起来推出一位候选人。但是左翼各派别在意识形态和政策主张上存在难以弥合的分歧，联合成为“不可能的使命”。左翼各派在平等、博爱、多元的人道主义底色下，对难民、移民持包容和宽容态度，与多数法国人在治安恶化、暴恐频发的背景下更趋保守的移民立场和更强烈的安全诉求形成对立；左翼理想主义色彩浓厚，甚至带有一定的乌托邦色彩，不大擅长搞经济……诸如此类，是左翼竞争力较弱的主要原因。民调表明，马克龙的三位主要竞争对手——勒庞、泽穆尔和佩克雷斯的比拼目前呈胶着状态，三人的支持者有重合，在主要政策主张特别是移民问题上有相似之处，支持率此消彼长，不断变动，到底谁能进入第二轮投票尚难确定。2021年11月11日，在法国巴黎，法国总统马克龙抵达巴黎和平论坛会场
无论勒庞还是泽穆尔，就算进入第二轮投票，也很难突破挡在总统宝座面前的玻璃天花板。此外，在移民问题上持开明立场的左翼选民不会支持极右翼；大多数右翼选民也不会支持极右翼——民调表明，在马克龙和勒庞或泽穆尔对决总统的情况下，2/3的共和党选民选择支持马克龙，只有1/3选极右翼，因此极右翼候选人大概率难胜出。佩克雷斯和马克龙的主要政策主张高度相似，因此若她战胜勒庞和泽穆尔进入第二轮投票，将给马克龙带来更大挑战。在政纲趋同的情况下，两人将比拼个人魅力。和已有五年执政经验且在国际舞台十分活跃的马克龙相比，佩克雷斯在气势、魄力、影响力、号召力等方面显然都略逊一筹；此外，马克龙出自社会党，带有左翼底色，因此左翼选民大概率会支持马克龙而不会支持佩克雷斯，民调也表明了这一点。因此，二人对决，马克龙胜选的几率更大。而且，前提是佩克雷斯能进入第二轮投票。就2月13日她刚刚举行的一场重要的大规模竞选集会来看，其表现平平，号召力和动员力明显不足，不及久经沙场的老将勒庞，也不如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泽穆尔，这次集会后民调排名也应声落在了勒庞和泽穆尔之后。这同时表明，法国大选选情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判断花落谁家都为时尚早。（作者系中国社科院欧洲所研究员）